“師傅！”

淩嫣然已是許久沒有見過火焱，此刻心中一時也說不上是喜是怒。喜的是，這會正是她焦頭爛額的時候，一個神仙出現在他的面前，怎麽不叫她欣喜。可是怒從喜中來，這個自戀的師傅那麽多日就把她丟在這不管不顧的，這會倒知道過來湊熱鬧了。

“臭師傅，你舍得來看我們了嗎？”

淩嫣然鼓著腮幫子，心中到底是有事求他，不敢立即發怒，可是想著這個師傅平日的無作為，口氣也算不得友善。

“怎麽，你想念為師了？”火焱一出現，他們的周遭立即被紅色的光暈所籠罩，“哼，你不是為了那個臭男人，連修仙之道都放棄了嗎？這會倒還認我這個師傅，可真是為師的榮幸吶。”

誠然淩嫣然差點忘了，她這個師傅是沒有半點仙家氣度，有時候小氣計較起來，就跟個娃娃一般。而這話若是放在平常，她怎麽都要和他拌上幾句嘴，消消這個自戀上神的氣焰，不過現在淩嫣然同自己說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，何況神仙這個物種，委實活的長久，真要算起帳來，還真不怕找不到人。

“師傅，您又尋徒兒開心了，我這不是謹遵您的囑咐，專心歷劫麽。”

淩嫣然賠著笑，若然不是她的嘴角扯得有些牽強，一旁的解生還以為自己身邊的人只是披了一張淩嫣然的皮相。

火焱心中竊笑，面上仍舊裝著矜持，硬要拿出一副嚴師的面孔，“哼，你還真是來歷劫的，旁人是越歷越聰慧，你倒好，越歷越成劫了，這會終於知道要來求我了。”

“師傅睿智，否則您怎麽會是高高在上的火焱上神呢。”淩嫣然這會賣乖道，“還望師傅相助，救我家人於危急。”

火焱一點也不含糊地搖著頭，“我早說過，人界的事，我不能多管。”

實則淩嫣然本就很討厭這句話，既然神仙管不得凡事，那你又何必總是來要她修仙成神？若是有天規天條束著，這會又到她面前來顯擺什麽？於是，淩嫣然直率的性格表露得愈發無疑，語氣驟然轉涼。

“那師傅現下來，難不成是來看戲的？”

“你這丫頭，一不合你心意，就敢給為師臉色看了？”

火焱蹙了眉頭看她，淩嫣然倒是知道自己口氣不善，一時也沒有回嘴。火焱瞧著她傷神的樣子，撇嘴道：“好了，為師若然不是來幫你的，難道還真來看你落難不成。”

擡眸間，淩嫣然的瞳孔裏燃起一陣希翼。

“師傅真得肯幫我？”

“放心，你家那頭，我和解生自會相救，至於你的劫，我給你物色了一個更好的幫手。”

淩嫣然咬唇眨眼道：“誰？”

“也算是你的熟人。”

火焱頗有含義地說道，語落，他橫舉起的手掌間一團火光，就見結界之中，幻化一道銀色的天光，耀眼奪目，而隨著散開的光暈，現出來的是一襲清雅的葉紋紫袍。

淩嫣然順著衣衫從下往上望去，就見一張冰封死沈的臉，毫無半點表情。

“北、北華帝君？”

等到反應過來時，淩嫣然已經豁然驚呼，未能止住自己的吃驚，既是解生也滿目不解，他竟是師傅尋來幫助嫣然的？他到底同嫣然的過去，有著怎樣的交情？

彼時，淩嫣然也反應了過來，朝火焱使眼色道：“師傅，您是請了北華帝君來幫我？”

“是啊，這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。”

火焱說話的音調聽不出一個高低，只是瞟向北華的那道眸光，怎麽瞧都帶著一點挑釁的味道。

“這……”起初在仙界的時候，淩嫣然便從火焱口中聽過有關這位天帝天孫的事跡，何況無論面對面，還是夢中，她也都覺得這位上神的確更有仙家風骨，只是……不知道為什麽，她有些不太想與這位帝君相處，總覺得……有些……

別扭。

“可不是說神仙不能管人間事麽？你們這樣幫我，不會有事？我淩嫣然一人做事一人當，哪怕你們是高高在上的神仙，我也不想拖累你們。”

火焱笑得怪異，拉著解生就要穿墻而去，只交代了一句，“你顧好自己就成。”

倒是解生臨走前，使了個讓她安心的眼色，讓淩嫣然愈發認得這個師弟委實比那師傅要有情義得多。

墻角樹枝搖曳，月色光暈朦朧，這樣的場景光是瞧上一眼，都不禁讓淩嫣然想到了戲文裏經常唱起的，男女佳人半夜私會的情景。她撇了撇嘴，惱悔自己瞎想，可垂著眼眸，卻是愈發有些不敢直視眼前的帝君。

奈何四周靜默如初，對方也半點沒有要啟口的意思，淩嫣然緊了緊眉頭，心想這時間不能再拖，於是硬著頭皮挑了句客氣話。

“我還未向北華帝君問安，帝君別來無恙？”

北華俯視著面前的女子，一雙深潭秋眸裏，瞧不出半點的情緒。默了半晌，才冷不丁地給了一個嗯字，作為應答。淩嫣然聽著想罵人，奈何凡人沒有同神仙較量的本領，自然也就沒有叫囂的本錢。

“帝君，我們現在可否去我父親軍中了？”

“本君聽說，你為了那個凡人，要舍棄修仙天道？”

北華的聲調好似冬天的冰雪，讓淩嫣然總覺得自己身處在寒冬之中。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追究這個問題，就是她的師傅都一語帶過了，怎麽這個帝君反而有提起來？

“是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淩嫣然想了想，“其實也不為什麽，只是不想後悔罷了。”

北華冷眸微凝，“你同他現在落得如此的結果，難道不後悔？”

她抿著嘴，堅定地回道：“不悔，這是我做的決定，後果自然由我來承擔。即便當初遵循師傅所囑，我真得能夠有所修為，可我一定會想，若自己選擇和他在一起，又會是什麽樣的結果？彼時，我反覆盤算，才叫真的後悔。”

“那你可知，自己的一念之差，極有可能毀了你的仙緣，從此再不能踏足神界。”

這一刻，她忽然能夠從這個冰冷男子的冰涼語調裏，感覺一點淡淡的關切，莫非他與自己之間，果然如解生所猜測的那般，有些交情？

淩嫣然這會倒是膽大地直視男子道：“多謝帝君關心，不過我算了一筆小賬，即便我後悔未入仙道，也統共不過後悔百年，可若是做了神仙再來後悔，豈不是要後悔永生永世了。這樣算算，似乎還是我現在選的好上一些。”

後悔……永生永世。

簡簡單單的六個字，刻在了北華的心頭，好似掀開了他冰封在深處的一道傷疤，讓那一並被冰住的鮮血，再次滴血成殤，深深讓他原本就蒼白的面容又去了一半血色。

淩嫣然的好奇心被他那雙怔忪的皓眸勾起，輕喚了一聲，“帝君？”

“嗯。”一剎，北華便恢覆了自己冰冷的面色，不留半點痕跡，側過身子道，“走吧。”

好個一筆帶過啊，可淩嫣然不死心，眨著好奇的睫毛，追問道：“帝君，你從前叫我師傅要恪守天規，但你這次為什麽肯來幫我？”

幽暗的夜空，少了結界的光亮，原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，偏生北華的身上仿佛含著淡淡的光暈，本已側過的身子，這會回轉過半張臉，冷淡清俊。

“你是我的帝後，這個理由夠不夠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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